诗或诗人的定义从来都多如牛毛,不胜枚举——套用一句人人耳熟能详的话,有一千个诗人,就有一千种诗或诗人定义。把关键词“诗人”置换成“人”,亦复如此。若非得问我,我自己一言以蔽之的看法是:诗是造物经由心灵赋予或凝成的一种结晶或结晶体;而诗人,无非是在孤寂而考验耐心的人生与文学旅程中,有幸发掘这一结晶的人。
记得我1997年曾写过一首《诗歌》,以诗论诗(20世纪80年代末,我和赵毅衡先生曾合编过《以诗论诗》诗集,北方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),或许可视为对这一定义的诗化解读:
诗 歌
床前的诗行墨汁正干
是汗浆
还是泪水
我听得见盐巴沉淀
慢慢结晶的声音
关于纯洁爱情的盛典
总是失身于谣言
就像家乡的稻穗或荞麦
躲进流浪诗人的枕头
温暖无家可归的思想
人在手中的竿上
鱼在眼前的水里
一动一静之间
彼此就这样考验耐心
掉头而去的时候
一个身影似曾相识
遥远而来
于慈江诵读于慈江《诗歌》.mp3来自一多诗歌中心丨以诗接驳远方01:2201:58
大概是2006年吧,在应邀为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学刊《研究生论坛》撰写的《何谓文学或诗》里,我也曾欲擒故纵、无比迂回地这样谈论诗或文学:
“是的,文学是进退维谷,文学也是辗转反侧;文学是举重若轻,文学也是举轻若重;文学是苦笑,文学也是喜泪;文学是在野,文学也是当朝;文学是藏诸名山,文学也是口耳笔眼相传;文学是诚心正意,文学也是漫不经心……不是的,文学不是装腔做势(或虚张声势),文学也不是追赶潮头;文学不是故纸经典,文学也不是西式之乎者也;文学不是搜奇猎艳,文学也不是陈词滥调;文学不是巫师巫婆炫技弄巧,文学也不是清水池塘、节烈碧玉……但无论是与不是,文学或诗,都历史地、诗意地顽强呈现为人类不可或缺的一种精神寄托或生存方式。承认也罢,不承认也罢。”
若向更早的时光回望,那么,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我的自选诗集《漂移的岸》的代跋《诗,作为一种边缘情绪及其他》里,我也曾这般勉力界定所谓诗:
“诗是词汇的花朵,诗是言语的机锋;诗是酒,不宜多饮,少酌则健体怡性;诗是水,无处不在而又淡泊无迹;诗是如歌期许,诗是梦的失落;诗是少女、青春、玫瑰、爱情;诗是禅是悟是性是空是灵;诗是赤子之心的洁净,诗是美人迟暮的心情……没有诗歌,便没有了生活的那一份至为重要的趣味、雅致,所谓诗情画意,所谓灵魂独白或对话……人们是如此地需要那份从语言的无穷尽的玩味中渗透出来的、诗情画意的温抚以及花前月下眉眼漾笑的闲适,人们又是如此不可救药地在目的模糊的俗务中,忙碌得直不起腰来!诗,正像积木似面无表情的现代建筑边缘点缀的、那一小片一小片宝贵怡目的绿地一般,在命定的从未有过的轻忽之下,为保有人之为人的一点趣味,而坚守自己的‘边缘文化’位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