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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-  臧棣, 诗人,批评家。1964年4月生在北京。代表性诗集有《燕园纪事》,《宇宙是扁的》《骑手和豆浆》,《情感教育入门》,《沸腾协会》,《尖锐的信任丛书》,《诗歌植物学》,《非常动物》  (http://bjcuican.com/dispbbs.asp?boardid=70&id=8484)

--  作者:ymsf
--  发布时间:2024/6/23 22:12:12
--  臧棣, 诗人,批评家。1964年4月生在北京。代表性诗集有《燕园纪事》,《宇宙是扁的》《骑手和豆浆》,《情感教育入门》,《沸腾协会》,《尖锐的信任丛书》,《诗歌植物学》,《非常动物》

 

 

 

1《冰岛观鲸记》
朗诵:李士光

“从长远看,地球就是宇宙中的冰岛”
      ——哈德尔·拉克斯内斯

飞机降落,火山的礼物
因地形平坦而显得性情温和;
走到哪儿,都能立刻感觉到
铅灰色的海水,漫过现实的神话,
从四周,向我们围涌过来。

整整七天,几头长须鲸
像是和另外一群驼背鲸谈好了的
新节目的价格似的,
开始没日没夜,出没在
我的脑海深处。

我喝啤酒时,它们喷出的水柱
将冰蓝的大西洋浪花
一直溅射到星星的手指上。
需要证据的话,我嘴里的泡沫
就弥漫着一股鲸鱼精液的味道。

相处的距离越来越近,
它们的自信起伏在陌生的真实感中;
它们将巨大的尾鳍举出水面,
搅动着大海的神经,拒绝
世界的本质已被定性。

就这样,它们出没在我的脑海里,
令自由的层次有了新的可能。
我突然意识到,我构成了
它们唯一的现实。而它们的活跃
似乎从未受到过虚构的影响。

它们的动机可一直追溯到
我们仿佛来自别处。它们的目的
似乎很明确:就好像成年之后,
那片海域,是唯一可将我清晰定位在
它们的世界中的一种方式。

 

2《章鱼简史》
朗诵:刘欣

那里,冰冷和黑暗加深了
一个神秘的缺席;大海和时间
共有着同一个底部:细沙埋没细沙,
将最原始的舞台积淀在
它的出没中。在你之前,
为了寻找爱神的起源,我仿佛
独自去过那里。幸好,
我身上少的可怜的虾青素
不足以引诱它消耗
动物世界中最可怕的伪装。
它的天性中全无道德的影子,
所有的杀机都不过是一个环节,
和自然有关,却不构成自然的意义;
强行过滤掉其中可疑的部分,
它的完美的矛盾就会苦闷于
一个古老的循环:因嗜血而聪明,
紧接着,因聪明而更加嗜血;
无数的杀戮将它推迟到
和我们同步出场。而我们
却无法确定,站在我们这边的爱,
什么时候才传递到它的变形中。
它的形象似乎已被固定:既是幸存者,
也是毁灭者;每一次角色的转换,
它都丰富了生存之谜;唯一的失误,
就是太迷恋带瓶口的器物,
以至于纵容了人类的狡猾。
美味到无法抗拒,也会带来
一个麻烦:作为纯粹的对象,
地球上最聪明的软体动物,
你的旁观不会止步于一个事实的
自我裂变:就好像原先
只在它的世界里发生的
同样的杀戮,不仅规模翻倍,
也将我们推迟到不得不和魔鬼同行。


3《冬葵简史》
朗诵:梦缘梦

     在人类历史的核心辨认出力量的人,
     会将它视为最美丽最纯粹的一面镜子。
     —— 西蒙娜·薇依


在它周围,杂草的淹没感
此起彼伏,世界早已沉淀成
灰蒙蒙的背景。而它带来了
新的试探:不管外部如何晦暗,
一旦扎根,就必须意味着内部
获得过一个绝对。黑褐色的种子
幽亮得像一只鹰眼,无限信赖
你捧起的手心可以作为它
永久的眼眶。这是它的秘密,
灵视自动开启。无论你见过多少世面,
请记住,它肾形的种子最眼神。
细雨中的挺直,它仅凭翠绿的茎秆
就足以刷新生活的记忆;
掠过的微风可媲美最好的抚摸——
它的叶腋温柔,小小的白花
在饥饿的年代,随时能别住
你晃动的影子。不仅如此,
如果你仍在犹疑,它会将生命的辨认
继续引向人和锦葵植物的遭遇——
那里,温润的气候会将盲目的时间
卷成一个小窝:野鹅列队经过,
带泥的爪印有点歪斜,却重新注释了
你刚刚读过一部天书。


4《如何想象心灵深处简史》
朗诵:马莉

不要小瞧芝麻;
毕竟,曾经有过那样的奇遇,
只要高声叫喊它的名字,
就能打开一扇神秘的门。
现实里也有很多芝麻,掉在地上的,
腐烂在角落里的;不要告诉我,
直到现在,你还不知道
怎么用黄昏的霞光
称量出你们之间的秘密。

羞愧如果不够伟大,就只能怪你
没尽到一个古老的义务。
去看一场电影吧。如果我
没记错:春天的电影院,
通向它的桥头有绽放的连翘,
竖起过一排金黄的记号;
但说到“致娇羞的情人”,
马维尔已做不成前辈,而你
也永远错过了那样的年代。

蝴蝶带来的活力太微妙,
所以对比,一旦涉及兔子,
就不免有点跳跃。即使有废墟兜底,
也不要为兔子的温柔所迷惑。
攥紧小铁铲,挖一个洞吧。
试试另一座迷宫,试试童年的巧妙——
毕竟,那不止是一场游历。
一直向下,深邃比在天上
能解决更多的问题。


5《黄昏学简史》
朗诵:孙培生

棕黑的枝条依然粗粝,
但朦胧的小绿意已开始
反映在金银木的颤栗中。
虽然是植物,但此刻,
它的颤栗和你的,没有什么区别;
如果回声足够坦率,
而你又确实想知道一个结果——
没有根本的区别,尤其是
对北方早春的微风而言。
你的枝条是否粗粝,
只有形影飘忽的欧亚鸲
能给出一个形状。这些都是细节,
愿意的话,它们也确实
可以成就纤细的节日。
尤其是,当你默默地使用
“世界之外”这种措辞的时候;
而“黄昏之外”,刚好包含了
相反的情形。它意味着世界的形状
早就被古老的黄昏区分成
内外有别。像无限好这样的目光,
你只能从世界的内部使用。
当你使用了“黄昏之外”
这样的目光,浑圆,炽热,火红,
就不再是消逝的前兆,
而是一种诞生的祝福。
也不单纯是孕育,美丽的落日
将浩瀚的宇宙踢成了
一个火球。你不是最后的观众。


 6《石榴石简史》
朗诵:徐艳霞

依然不规则,但已被处理过。
圆润之美,从选项中
自动抹去;遗憾留给
世界的小辫子本来就不止一条。
可遇不可求,见效于
唾液的蠕动;干涸的眼泪
很可能也起到过绝佳的衬托作用。
原样已不纯粹,原始的礼貌
却依旧很漂亮。只需很小的
接触面积,它就能把你对信物
如何结晶的冥想改造成
古老的感叹。黄昏时的光亮
尤其适合稳定宝石的情绪,
想不受感染,很难。
从它的内部透出来的光芒
比通常的反光更深邃,
将你的呼吸慢慢引入星辰的碰撞。
虽有修辞的成分,但碰撞
也的确造成了另一种真实。
缓和的秘诀也有:一个匠人
从你的坐姿中脱颖而出,
用一根绳子将它和它的紫红色族类
串联在一起。除了装饰性,
那重量的暗示简直妙不可言;
人的手腕像这样一套,
才会真正安静于石头的秘密。 

 

7《珊瑚铃简史》
朗诵:于小伟

漆黑一片的花园里吟唱,情绪那么地高涨......
  ——罗伯特·穆齐尔


既不是珊瑚,也不是风铃;
事实上,这样的称呼
不过是作为虎耳草科植物,
它喜欢和最好的你一起
共享水下的记忆。
秘密的欢悦,不强求,
不过度说服;不矛盾我们的无形
对你我的有形的怜悯,
甚至也不需要太多的褶皱,
就能领会那样的时刻——
时间是唯一的波浪,
将我们汹涌漫过。所以每次遭遇,
都像是初次相逢。为了你
不至于在迷途中走得太离谱,
走得连深渊都失去了目的,
它会在该转弯的地方,
轻轻抖动它心形的小铃铛;
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警告,
事实上已无法回避
你有过那样一双奇妙的耳朵;
那几乎意味着世界
只可能有一个角度:从那里,
可以坦然地欣赏或面对——
起风时,死亡不过是蝴蝶的影子。


注:珊瑚铃,又名矾根,虎耳草科草本植物,原产于中美洲。


8《杜鹃时间简史》
朗诵:范颖

幸福的时刻,前提是
一个人同意像你那样把眼睛蒙上;
世界被一条黑丝带缠紧,
连死神也没能认出周围的石头。

时间之痒暴露在封闭感中,
但封闭只是表象。指认越散漫,
猜测越惊心。人叫杜鹃,还不够;
花和鸟也叫杜鹃,才称得上够同时。

做完核酸往回走,才留意到
身体的云,一直要求根据天气的变化,
将藏青长裤换成夏天的短裤;
以便嘴唇发紫的雨,刚好滴落在刺槐上。

穿过树荫时,才肯定两只杜鹃中
有一只已经飞走。空缺很孔雀,
但即使这僻静,已如此巧合,
也不意味着你能填补任何东西。

亚洲时间太外围,北京时间太费发条,
燕山时间虽然范围足够明确,
但仍不如杜鹃时间听上去
就像你的心跳再也不会上绳子的当。

 

9《狂花简史》
朗诵:崇淑珍

仿佛见识过,但相似性
很容易被冶艳的容颜
沿突起的清秀棱角,悄悄篡改成
一股袅娜升腾的水雾;
如果时间还充裕,它会剪影般,游荡于
幽灵的记忆和你的印象
共用过同一个黄昏的频道。
这里,你总不至于没听说过
诸神的黄昏吧。是的,附近的树林
至少在夜幕降临后,幽暗的
轮廓,并未输给传说中的密林。
所以,一旦冷静下来,
见识过,最好能被感叹成
仿佛见过。一场遭遇战,
最后,就只剩下时间本身
逃过了幸运或不幸运的纠缠。
妖冶,给生命的政治蜕皮——
尽管大多数场合,仍浅薄于
身体的资本,却早已深刻于
诱惑的本质。每一次释放,
路边的花草都会格外醒目;
空气的新鲜,则如同一笔神秘的贿赂。
巨大的空间环绕在周围,
无形的压力几乎令虚无破相;
是的,结局并不可怕;因为此时,
你凭借一个缩影,胜过了命运的迟疑。

 

10《瑞香简史》
朗诵:苏国华

既然已经成年,就不该
傻乎乎的,死等世界的分工
将那隐秘之光的折射率
投映到你我的蜕变中。
必须另想办法:包括偶尔
借助一下,灵气很灵契;
包括小范围内,迟缓惯了的
循环突然变得迷人——
通过急促的呼吸,我潜入
人的睡眠;那里,奇异的芳香
开始有了洞穴的轮廓;
而你应该守候在尽头,
等待一阵幽香将你突然惊醒。

在白天,我们分属于
不同的物种,但哀怨和自怜
就不必了。我们的表皮
都很光滑,同样的弹性
拉近了那无法跨越的距离。
到了晚上,如水的月光
早已将夜色调好弦;
另一种更原始的分工
将我们摇曳在寂静的共鸣中。
但愿叫你亲爱的伙伴时,
你已梦见我比水仙更脱颖,
但过分的浓郁就不必了;
我只求分工后,你会比从前
更明确:我是你的灵魂的麝香,
但最多只能再闻一秒钟。


11《菘蓝简史》
朗诵:敦京兰

洪水退去后,历险记里
未定的若干惊魂
被它悉数吸收在
古老的隐身术中。
如此,生命之根依然可爱,
不同于生存的秘密
几乎已被榨干;大青叶
其实也没那么大,但在低谷,
回音中确实有一个响亮,
和你在比天线还要细长的梦中
叫对过它的名字有关。
比已知的小道具更擅长
一个激动:不,你没有病。
那是错误的观念。始于恫吓,
终于邪恶。而它相信
十字花科翅状的长圆角果,
会被神秘的灵感放大成
一个绝对的忠告:你也许会死,
但你没有病。你缺少的,
只是一次提醒。而它可以
用最原始的靛蓝,将你重新染色,
将你带回到记忆的摇篮。
你只需听从你内心的声音:
霜冻之前,将它的根和茜草的根一起,
从黑土里挖出;你会因此
得到一枚带须的勋章,
用以奖励劳作之外,你终于
像一个纯粹的北方人那样
做对了一件事情。


12《白芷简史》
朗诵:张俊华

芳香很具体,不同于
人生的恍惚。深吸一口,
整个旷野仿佛都能被它收敛在
神秘的感恩中。经得起
最粗率的挖掘;出土后,
它的根,一点也不羞怯,
比想象的还礼物,尺寸近乎
你渴望从世界的虚无中
借一样东西,却触摸到
时间的骨头。而微妙的类比
不会就此打住。很快,
你就会注意到:生命中确有
一些场合,默许很深奥;
被切成了那么多小圆片,
植物的灵魂几乎直接暴露在
动物的目光中,它也没想过退缩。
更有可能:在它的性情中,
草本的平静高于生命的镇静;
一次机会,它原始的平静
是它完美的暴力。如此,假如丧失
和你有关,该由你负责,
那么扔掉面具,去体会,去总结
它的芳香对你做过什么改变吧。


13《黑领椋鸟简史》
朗诵:刘桂荣

每一次,它的叫声
被你吸入肺腑后,隐秘的矫正
都会紧跟着发生。一个假定,
最神秘的记忆最好和那些回音有关。
算不上向导,不请自来,
但在你的心中,有什么东西
已开始被它的身影引领。
人和鸟的界限突然模糊起来;
微妙的信任,微妙到
没有现成的语言可以形容
你是如何从它身上扩大那种好感的。
每一次,栖落都很偶然,很短暂;
被我们演得疲倦不堪的
人生的角色,根本就难不住
它的活泼。当你注意到它的飞行路线
和你的人生轨迹并不平行,
那看似偶然的交叉点,突然醒目得
像一个漂亮的水手结。
空白很天空,椋鸟邀你去分享。
当然,这也涉及另一个假定:
克服了所有的蠕动,
你最终读懂了以它为线索的
影子之书,那尖锐的原谅才显得很解气。


14《亲爱的燕麦丛书》
朗诵:张燕明

时间的空白也需要
有雷雨来冲刷,否则
情感的空缺会带着可怕的
裂隙,慢慢向下沉陷,
将你的骨骼暴露在白云的阴影中。

挫折如此隐秘,所以
美丽人生最好只能定义到一半。
剩下的一半,轮廓会比晦暗更任性;
而麻木其实也有自己的尖锐,
并不满足你提供的理由。

神秘性可以存疑,
但是请记住,时间已非常有限,
爱情终究不过是一条线索。
不妨参考一下,此刻
空气是如何中立的。

不仅仅是漂亮,黏着芒刺的
下巴其实也有听觉。所以
和明亮的空气,比一比陌生的态度吧。
就愈合而言,荒凉的效果
绝对超乎你的想象。

越荒凉,渺小的针对性
就越能从你身上找到
它丢失了很久的一种尖锐。
眼前的这片燕麦,就及时到
作物的成熟竟然可以触目惊心。

界限的消失突然就触发了
一阵冲动,很像是要和冷门的
移情之物,比一比
谁更配得上,回荡在大地唇边的
无人称的那种动静:亲爱的。


臧棣简历:
臧棣, 诗人,批评家。1964年4月生在北京。代表性诗集有《燕园纪事》,《宇宙是扁的》《骑手和豆浆》,《情感教育入门》,《沸腾协会》,《尖锐的信任丛书》,《诗歌植物学》,《非常动物》,《世界太古老 眼泪太年轻》,《精灵学简史》,《世界诗歌日》,《臧棣的诗》(蓝星诗库),《最美的梨花即将被写出:臧棣四十年诗选》,诗论集《诗道鳟燕》,《非常诗道》等。曾获《南方文坛》杂志“2005年度批评家奖”,“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”(2005),“1979-2005中国十大先锋诗人”(2006),“中国十大新锐诗歌批评家”(2007)。人民文学诗歌奖(2018)。《钟山》文学奖(2019),昌耀诗歌奖(2022),屈原诗歌奖(2022),鲁迅文学奖诗歌奖(2022),万松浦诗歌奖(2023),漓江文学奖(2023)。